1973年杨星火工作笔记28杨星火

采访查果拉哨所部分指战员（1973年9月9日）

一、采访查果拉张振福排长

张振福：我是1969年从陕西省子洲应征入伍来到查果拉边防队的。刚来时，我感到查果拉确实艰苦。“吃、住、行”对我们每一个新兵来说，都是一个考验。其气候的恶劣程度让我难以用语言表达。

左：张振福、右：薛生魁

胡同德队长在组织队里政治学习时，经常讲张彦洲五上五下查果拉的感人事迹。张彦洲因心脏病、肝肿大、重感冒等高山性疾病，不适合在查果拉工作，但他不愿离开查果拉，他曾五次下山去住院，又五次上到查果拉山来，站岗、巡逻、学习、训练。最后一次下山时他流泪了，请连队党支部把他的名字留在花名册里。

胡队长让我们新兵向查果拉前辈们学习，“吃苦不怕苦，缺氧不缺精神。”查果拉海拔高，但我们战士的革命斗志更高！

后排左起：胡同德队长、次仁付队长、张振福排长、薛生魁医生、司绪伯、

前三为藏族阿妈

胡队长发现我有畏难情绪，就主动找我谈心。我开始对照检查自己，为什么自己想离开这里？为什么我只顾个人身体，处处想着自己？而胡队长入伍以来就在查果拉，一干就干到现在。胡队长数年如一日在查果拉站岗执勤，建设查果拉；在查果拉奉献青春、热血至身体健康。胡队长能做到，我就不能做到吗？至少我该向他学习。胡队长坚持每天夜晚，上阵地查铺查哨到深夜十二点左右。我从内心敬佩他这种与战士“五同（同吃、同住、同劳动、同学习、同训练）”、兢兢业业、不畏艰难的精神。我决心向胡队长学习，克服困难，为保卫祖国边疆奉献自己的力量。

后左起：邓杰、张振福、徐兆刚

前左起：薛生魁、覃国全

查果拉住队医生薛生魁也给我们做工作，他说：“多数同志的高原反应是可以随时间的增加而逐渐减轻并适应的。我们要有战胜困难的信心。老同志创建的荣誉，我们要继承、发扬光大。我们站在查果拉，首先要克服私字，什么时候离开查果拉，服从组织决定。

经过队里的政治学习，领导的教育，班上也开展了“批评与自我批评，互相帮助，共同进步，提高政治思想觉悟”的大讨论。我决心以老同志为榜样，学习他们“以苦为乐、以苦为荣”的思想，要像山坡上查果拉老一代用石头垒成的“长期建藏，边疆为家”的八个大字那样，扎根于冻土，挺立于雪山，早晨迎日出，下午送夕阳，晚上披严霜。在自然环境极端恶劣的查果拉边防队，把自已锻炼成为一名优秀的革命战士。

二、采访战士高泽华

我是1970年12月从叙永县报名应征入伍的。当时，我表示要到最艰苦的地方去。于是，我跟随招兵干部从西安新兵连进藏到岗巴独立营，分到查果拉边防队。我到查果拉哨所后，没有食欲，白天吃不下饭，晚上睡不着觉，头昏脑胀。

队领导带领我们新兵参观荣誉室，讲我军和查果拉的光荣传统。上阵地观看边境山口空扬米，讲述清朝时期，英帝国主义入侵江孜，就是从空扬米山口长驱直入侵略西藏的历史；讲述我们站岗执勤，保卫边疆的重大意义。新兵补充到查果拉边防队，这是边防队领导必须给新兵们上的第一堂课。

蒋松柏排长与我谈心交心，教育我多学文化，做好事，锻炼身体。我当文书时，帮炊事班劈柴、天天帮炊事班背水，减轻正规班公差勤务。份内工作积极干，份外工作主动干。到岗巴营出差，胡同德队长对我说：“要做到三个一样，即：有领导与无领导在场干工作一样，做份外工作与份内工作一个样，在外出差与在队里干工作、学习一样”。我遵照胡队长的教导，去营里出差也不忘学习、帮助营炊事班烧火、洗菜、打扫厨房和饭堂等，做好人好事。

队里叫我兼管山脚下的温室，每天我都要下去一次，来回要走两个多小时；挖土深耕细种，播撒小白菜，菠菜，精心管理施肥，追赶老鼠，多收疏菜，改善队里伙食。后来由于风太大，把温室的玻璃吹掉了，温室的围墙也吹垮了，而无法再播种蔬菜。

1971年7月份，我被调到三班当班长，班里各方面基础较差。新战士小多吉，从山南隆子县松巴公社入伍。刚来时，军事演习他不起床，听到冲锋枪长（短）射击声后，他不但不起床，还把被子往上拉，蒙着头睡大觉。全班回来后，他还在呼噜呼噜睡。当晚我也不理他。第二天，我找他单独谈心，讲了枪声就是命令的道理，枪声就意味着有“敌”情，各班、每个兵就要按战斗预案迅速抢占阵地，坚守在自己的射击位置，作好射击准备，消灭来犯之敌。这是边防战士、也是查果拉每个战士首先必须具备的军事素质之一，“敌”人来了，你还在家睡觉，你做得对不对？多吉认识了自己错误并做了检讨。九月十日，班上病了四人，多吉站了五个人的岗哨，毫无怨言。他入伍时不识字，我就教他学文化知识。现在他一有空就读书看报，写字，对学习很有兴趣，受到全班同志称赞。

三、采访班长薛国平

我是1968年应征入伍的，刚来查果拉边防队时，一来有高山反应，二来生活艰苦，我不安心工作。我们刚到就搞营建，又苦又累，生活又差。我心想尽两年义务就回家，因而我大小劳动不积极，工作不主动。指导员张治富、副指导员吴邦集，他俩分别几次来做我的思想工作，耐心给我讲“三史”（红军长征史、十八军进藏史、查果拉建点史），讲老同志们在光秃秃的山上建起了营房、堑壕、荣誉室。我们现在比他们那个年代好多了。

张指导员又组织我们学习毛主席《为人民服务》的文章，教育我们要正确树立生与死、苦与乐的人生观。像张思德那样，为人民利益而死，比泰山还重。让我们明确了为谁扛枪，为谁吃苦，树立“义务期两年有限，为人民服务无期限，”的思想。我决心战胜恶劣气候，超期服役，干好本职工作”。在营建中，从托克拉背土坯砖（每块砖重三十斤），我开始背两块砖，后来背三块到四块砖，我为建设查果拉，建设边防尽了自己最大的力量。

今年（1973年）老兵退伍，同年入伍的老兵退伍后，只剩我和邓星年副排长了。但自己毫无怨言，安心工作，发挥老同志的作用，把查果拉的光荣传统接过来，传下去。

今年，我升班长带新兵，我知道多少讲多少，言传身教。我以宁孝华八年如一日为榜样，自己才干五年，比之还差三年。虽然自己胃病较严重，晚上痛得睡不着觉，白天工作困难，但想到张彦州因心脏病，腿肚子肿起多大，还跪着挖堑壕，修工事的优秀事迹，我就决心以他为榜样，坚持站岗执勤，以身作则，参加军事训练，认真抓好班里各项工作。八月军事训练时，我投掷手榴弹56米，刺杀91分，射击良好。全班投弹、刺杀、射击均取得优良成绩。

四、采访战士郭永生

我是1969年从甘肃省武威应征入伍，来到查果拉边防哨所的。我来时，高山反应不大，爬阵地几分钟就爬上去了（从营防到最高哨位相距约四百米左右）。但我也有怕苦怕累的思想，每天军训练刺杀，多做几次，就喘不过气来。我心想，长期待下去，对身体影响较大，今后回农村劳动不了。于是，我就不认真练习，怕吃苦。

胡同德队长看到后，就细心讲解刺杀每个动作要领，以身作则做示范并教导我们说：“在各种不同场地，要主动占领有利地形。平时我们训练在操场上，野外训练也要找个平地方练。战场上决不可能选择平坝地方，都是在不同地域地形进攻、防御都是选择在对方预想不到的地方作为战场。所以，要从难从严训练。平时掌握好军事技术技能，在未来战场上才能消灭敌人，保存自己。

经过胡队长的教育，我提高了对军训的认识，树立了为革命学文练武的思想。我决心向查果拉老一代同志那样，艰苦不叫苦，再累也不说累，严格要求自己，掌握过硬的军事技能，随时准备消灭入侵之敌，保卫好祖国边防。在军训考核中，我投掷手榴弹考核为62米，刺杀90分，射击为良好。

前左起：邓杰、张振福

后左起：薛生魁、覃国全

五、采访战士魏祖富

我是1970年12月从四川省叙永县入伍：我们新兵连在西安训练了三个月。第二年三月份我进藏，到达岗巴营，被分在查果拉边防队二排四班扛轻机枪。刚来时，我一看，这里山这么高，坡那么陡，走路一步三喘，又扛机枪又扛炮，又执勤来又站哨，还是有点恼火，没得啥子搞头，想当个技术兵。后来又调到五班，仍然是扛轻机枪，还是背那么一大砣，心里总不是个滋味。班长唐德富看出了我的心思，就找我谈心，他对我说：“不论在那个班，不管背步枪还是扛轻机枪，都是保国防，守边疆，保家卫国，匹夫有责”。在班长帮助教育下，使我认识到：军人头顶红五星，身穿绿军装，肩扛卫国重任，无尚光荣。我们查果拉军人的职责是什么？就是发扬我军和查果拉的光荣传统，紧握好手中的武器。无论步枪、机枪，我们一定要爱护并掌握好射击技能。枪不离人。自入伍以来，在首长和同志们帮助下，我不断前进。

我哥在四川7811部队（什邡县）来信教育我，要向雷锋同志一样，干一行，爱一行，钻一行，在平凡的工作中，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，在实际工作中，做出不平凡的事来。查果拉各班只有一张桌子，一把凳子，供每个同志写信时坐用，平常只有班长享用。凳子烂了也无人修整，没有凳子坐，大家多数时间写信时，都是爬在床上写，屁股翘起多高。鉴于这种情况，我就在干中学修理凳子，抽空时间，用空罐筒箱箱板子做一个工具箱。把捆罐筒箱的铁丝、钉子撤下来，用板板钉做成凳子，给班上每个人做一个矮凳子，冬天就可以坐着烤火、坐着学习、写信就方便了。

后来，队领导发现我有点木工手艺，就从上面要来改锯，锉子，木匠工具。从柴禾堆里挑选出凡是能改板子的柴禾松木桐桐用来改木板。自已做墨斗墨线，学吊墨线，用钢笔做墨钎划线，用麻袋绳做弹线，完全按照原始方法从事木工所需的秩序工作，把柴禾松木改成木板，尔后用木板给队里做桌子、板凳、乒乓球台、蓝球板；给厨房做案板等“家俱”。丰富了连队生活。从此以后，队里干部战士都叫我“魏木匠”。

六、采访战士杜军胜

我的家在四川省西充县。家里弟兄三人，出生贫农，祖祖辈辈受苦受难。我初中毕业后，在煤矿里干了一年多。我在读书时，就想当兵保卫祖国。去年（1972年12月）冬季征兵，我就积极报名，要求当兵。经过体检，身体全面合格应征入伍条件。当我换上军装后，非常高兴。临走前夜，家里还为我开了座谈会，父母教育我不要忘记阶级苦，要好好为祖国站岗。我高兴地离开了故乡，在德阳新兵连训练了三个月。1973年3月进藏，当我们一踏上青藏高原的路，就尝到高原艰苦的滋味了。

3月底，新兵们来到岗巴，我被分到查果拉。3月31日运新兵的车辆还在山脚下就抛锚了，我们只好下来走路。但走路喘不过气来，穿起皮大衣都冷。上到山上来，胸闷头痛，吃不下饭，睡不着觉。队长每天来看我几次，问寒问暖。老同志主动帮我站岗，我很受感动。心想，我一个年轻人，为啥不能坚持呢？我自己鼓励自己，坚持去站岗。当我第一次站到岗位上时，心里还是打颤颤，天又黑又冷，怕敌人来了我都不知道。老同志教我在黑夜里怎么听动静，听响声，要胆大心细，不要害怕。

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，现在我已经基本适应这里的气候和工作了。

有一天，指导员选我当文书。我说：“不懂，当不下来”。指导员很严肃地对我说：“正因为你不懂，才叫你当文书，在实践中干、在实践中学习；而且还要兼通信员、兼仓库保管员，有空帮炊事班劈柴禾”。作为一名新兵，我不敢再多言多语，“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”，我就这样当了文书兼勤务兵，身兼“多职”工作。有时写材料，一盏柴油灯陪伴我到次日凌晨两、三点钟，第二天擤出来的鼻涕、吐出来的口痰全是黑沱沱。虽然几个岗位的工作，休息时间少，无节假日，但我干起工作来，心里总是高兴的。我在领导帮助下，在实际工作中学到不少知识。

七、采访战士何政书

我自1968年就开始报名应征体检，几年来都因各种原因落榜。我多想入伍成为一名中国人民解放军啊。1972年12月我终于通过体检，圆了当兵梦。

临走前，父母亲教育我说：“保卫祖国边防，是宪法赋予给每一名青年应尽的义务。你到部队要听党的话，服从首长领导。

我被分到查果拉“高原红色边防队”，心里也感到很光荣。刚上来，有高山反应，走路喘不赢气。没想到来到这么荒凉的地方，吃水要到几公里外的地方去背水，去时走下坡，回来背着水爬上坡，有一段陡坡，“四肢”爬在地上爬着走，心里有点后悔当初雄纠纠的要来当兵，真是“走对路，进错门”。于是思想有些动摇，军事训练马马虎虎，射击瞄准不认真，第一次实弹训练打了个“光头”。领导在射击后小结讲评时说：“军人军人，军事技术就要能，手中武器的射击技术都掌握不好，不懂得射击技能，打枪打在地球上，打起仗来，如何消灭侵略者？如何保卫好祖国西南大门？那简直就是：三加二减五、等于“烧饼”。我们哨所离边境这么近，一旦有情况，你如何发挥手中武器的威力呢？各班在本周开班务会上认真作一次小结，总结经验，吸取教训，找出差距，发扬成绩，以励前进。”

队领导在射击后小结讲评时，虽未指姓道名的批评，但我听后心里像猫儿在抓一样的痛，真是像端起带刺刀的冲锋枪，“连冲又带刺，打头又刺心”。我暗下决心，下一次打个良好以上成绩，“骑驴看唱本，咱们走着瞧”。

第二次射击训练，在100米、150米、200米距离上，实施立、跪、卧三种姿势无依托、限时间完成射击目标的训练任务，比第一次有依托，不限时间射击目标难度大，要求高。在训练期间，我在立、跪、卧无依托三种不同距离上，都严格要求自己，刻苦训练，掌握好三种姿势的举枪瞄准、击发的最佳时机。实弹考核射击时，我九发九中，获得优秀成绩。射击场上，再也没有人说：“你中午回去吃烧饼”的风凉话了。从那以后，我决心在各项工作中，积极努力，以实际行动力争做一名查果拉的优秀战士。

（注：本文插图均由作者提供）

作者简介：

杨星火四川省威远县人。1925年生。国立中央大学化工系毕业。1949年5月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。1951年随十八军进藏。曾参加修筑川藏公路、平息西藏叛乱和民主改革、中印边境自卫反击战、边防建设等。在西藏工作20年。中国作家协会会员。军旅诗人。

本文由刘光福、雪松整理。

作者